仅有封号。
“但玦儿以后,可以称我为阿姐。”
“阿姐……”
又是一年飞雪飘舞,墨骨伞下遮住孩童半人高的消瘦身子,我弯腰,将伞面往他头顶送了送。
“玦儿的眼睛很好看,腿也长全了,玦儿现在,还会心痛吗?”
小男孩抓住我的手,用力握紧:“阿姐,有阿姐在,玦儿的心就没再疼过了。”
我欣然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:“阿姐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可能需要很久,才会回来找玦儿。”
小男孩红了眼眶:“阿姐一定要去吗……”
我颔首,“那是阿姐的使命……等阿姐回来,小玦儿应该就忘记阿姐了吧。”
小男孩捧住我的手,眼神认真而坚定:“不会的,我会永远永远,记得阿姐!”
“玦儿,真好。”
许多年后再见,却已是相见两不识。
“当年你见他时,他还年纪尚小,小孩子的记忆力本就差劲,加之他后来那些年一直在拼了命的修炼,非他能承载的灵力冲淡了他的幼时记忆,他如今记不清你也正常。
如果你想同他相认,假以时日稍加提醒,他还是能记起你是他小时候的阿姐的!
一旦封住他的这段记忆,他会忘掉被那个形似你的姑娘背叛,也会捎带封住你与他曾经的那些过往……
这也意味着,你需要重新花时间,取得他的信任。”
“来不及了,他如今太痛苦,随时都有走火入魔,多年心血付之一炬的危险。
既然我曾经的存在给他带来这么多弊端,那,封住又如何!
起因是本座,那就让本座亲手来斩断孽果!”
那年春花烂漫,彼岸花开满黄泉时,我同土伯说:“把他带回来吧。”
桃花蹁跹里,他一袭白衣,病容憔悴,目光陌生又警觉:“你是谁?”
我掂着一杆子彼岸花,淡淡启唇:“本座,是你的师尊,从即日起,你跟在本座身畔修炼,你可唤本座,阿姐。”
“此乃,冥府大神,后土娘娘。”
迅速流转的错乱记忆撑得我脑子快要爆了,我痛苦地扶住头,满身大汗……
总感觉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要泄出来了……
“鳞儿!”身前人紧张地抱住我,大手扶住我的脑袋,施法压制我的痛苦,“我没事、我没事……阿姐,你别怕,我没事,只是不小心擦破手罢了。阿姐,你冷静!”
我靠在他的怀里大口喘气,被他那声声阿姐给唤的心跳渐渐平静下来……
“原来,你见不得我的血……”
我难受地靠在他胸膛上,过了很久很久……
脑子里突然就清明了,总觉得空白了一段,但也的确舒服了很多。
睁开眼,发现我竟然钻进了师父的怀里,错愕地立马跳出来,“师、师父,不好意思,我我我,我刚才突然头晕没站住……”
师父的眼神还透着无尽的温柔疼爱,他这样,和龙玦更像了!
一样的衣上檀香,一样的温柔目光,除了声音略不同……
声音也像好不好!
只是师父的声音偏低沉浑厚些。
这个特征,只要有心,完全可以伪装出来!
他收了眼底的柔情,又恢复了先时的清冷,“走吧,去前面看看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不行,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确定龙玦和师父到底是不是一个人!
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巷子口。
师父忽然停了下来。
我正好奇师父怎么不走了呢,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巷子深处笔直伫立着一抹熟悉身影——
还有一道眼生的陌生男人背影。
“真是和你那个阴毒险恶的娘一样,心肠歹毒!
打你出生本君就知道你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!你娘善妒,为了权势地位同脉相残,你也不是个好东西,那可是你亲弟弟!
你如今在南尊手下当差,为什么不能替你的弟弟向南尊求情,请南尊去说服酆都大帝放了你弟弟?
你别以为你弟弟倒霉了,你就是本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,我告诉你,不可能!
本君的衣钵就算是传给路边的一条狗,也不会传给你,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司刑殿的少君,你老子我活一天,你都休想觊觎你老子的上君殿主之位!”
那中年男人恼怒地指着楚云鼻子骂,楚云站直脊背,眼眶红红的:
“父亲你不用再威胁我了,我虽在南尊大人手下当差,可我终究只是个普通鬼差,我平时见不着南尊大人几面的,酆都大帝更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。
我没那么大的脸,为他求情,他落得如今这个地步,也是他咎由自取。
至于你说的上君殿主之位,我自五千年前离开司刑殿开始,我就已经与上君你没有任何关系了,你的君位,爱传给谁传给谁,传给狗,也可以。”
“逆子!”男人暴怒,一巴掌狠狠抽在了楚云脸颊上,气急败坏道:“你是铁了心不肯救你弟弟了对吧!好,好得很啊,果然和你那个死娘一样,心肠歹毒,手足相残,我早就知道那个女人生下的种,不是什么好东西!”
楚云面红耳赤地咬了咬牙,终是被他爹的一句话给惹炸了毛:“我,只是个人微言轻的鬼差,我没资格过问上头领导办的事,更不能质疑大帝的决断!
我算什么东西?我就是南尊大人手底的一条狗,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!
我什么身份就敢拿自己的小命去为他博一个宽大处理的机会?
我是鬼差,鬼差守则第三百条,便是不得牵扯进任何案子!不得以权谋私!
我们只负责勾魂,审案的事情,不在我们的责任范围内!
我若去给他求情,把我连鬼差都当不成了!
父亲,同为你的儿子,你何至于偏心至此。
你说我烂泥扶不上墙,敢问父亲,你何时扶过我?
你说我身上流淌着母亲的血脉,不干净,可我身上一半的血,是你给的!
你说我母亲心狠手辣,同脉相残。
敢问父亲,当年我母亲身怀六甲,三姨娘身为我母亲的同胞妹妹,却在我母亲无法与父亲相见亲近时,设计爬上了你的床,还在明知我母亲孕中体弱,心中郁结时,故意穿着你赐的绫罗绸缎去我母亲面前耀武扬威,害我母亲早产,这算不算心狠手辣同脉相残?
我母亲生下我以后,你对她不管不问,整天只沉迷于三姨娘的美色不可自拔,与她夜夜笙歌。
我百日宴那天,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,娶了我母亲的亲妹妹进府,我母亲若真的心狠手辣,会选择为了你的名声,忍气吞声一语不发吗?
我母亲受你冷落,三姨娘隔三差五登门羞辱我母亲,我母亲稍加反抗,她回去便在你的耳边吹枕头风,次日我母亲就被你一顿重罚。
敢问父亲,同脉相残,我母亲,伤着她什么地方了。
倒是她,故意在你的寿宴上用匕首刺伤母亲,还在母亲怀妹妹的时候,给她下堕胎药,害我母亲与妹妹双双身亡!
从何时起,害人者被人称赞温婉贤淑,体贴善良,受害者却要背负心狠手辣,肮脏龌龊的骂名!
我母亲,是天下最好的女子,是对你情最真的女人,你放纵三姨娘害死她,你亲手抹杀了这个世上最爱你的女人!
如今,三姨娘的儿子你视若珍宝,不惜用我的命去换那个丧尽天良的混账的命,母亲已经死了,妹妹也死了,父亲,你还想逼死我么?”
“你休要污蔑你姨娘!你母亲的死是她自己造成的,是她贪嘴想吃你三姨娘的血燕窝,别人是想对你三姨娘下手,她自己偏要撞上来替你三姨娘去死,怨不得任何人!
你三姨娘美名在外,是出了名的善良温柔!你再敢抹黑她一句,老子现在就打死你!”
“三姨娘灌我母亲被下了堕胎药的血燕窝时,我就在旁边!”
楚云激动地爆喝:“我母亲腹中的妹妹就要临盆了啊,她强给我母亲灌堕胎药,害我母亲和妹妹都没撑下来。
而你呢,你身为人夫,却连去看母亲一眼,为母亲做主都没有,只因她一句害怕,你陪了她一个彻夜,让我母亲在绝望中死去!
凌傲,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,你其实什么都知道,她那时候并没有怀上孩子,谁会往她的燕窝里下堕胎药?
你还想用这种谎言欺骗大家多少年?
你就是个自私自利,瞎了眼的小人,你编造这种谎言蒙蔽世人是害怕别人在你背后戳你脊梁骨!
你软弱无能,背不起杀妻的污名就让我母亲一个弱女子承担所有骂名,你真让我瞧不起!
你别再自欺欺人了,你若不知实情,当年母亲死后,你怎不敢见我?
你怕我说出真相,你怕我闹,你宠着那个浑蛋,是因为你不敢和我有关系,你怕当年实情被戳穿,你抬不起头!
至少现在,你出门在外,还能说:是我那个不成气候忤逆不孝的逆子对我心怀有怨,才会捏造谎言,污蔑陷害于我!”
“那又怎样!”
他那个渣爹闻言反而更加振振有词了:“就算本君知道实情又怎样?你有本事弑父么?楚云,你就是个废物蛋!
你母亲自己没本事,死就死了,你就算是我儿子,只要我还活一天,你就永远别想从我这里拿走你应得的一切!
嫡子,少君,身份,钱财,尊严,我一个也不会给你!
你既然对本君的成见还那么大,那本君也就不对你心慈手软了!
楚云,你就是个没人要的废物!我要让你,一无所有!”
言罢,男人突然一掌灵力击进了楚云的胸口——
“你要做什么!”楚云顿时猛吐一口血。
男人冷冷道:“你在勾魂司修炼了这么多年,才得一副绝佳的仙骨,不容易吧!
本君今天就毁了你的仙骨,断了你的前程,夺去你所有修为,碎了你的一切妄想!
既然你不愿意救你弟弟,那就别怪本君用强制手段对付你了!”
楚云惊慌失措地摇头,疯狂挣扎却挣扎不开,不甘心地哭吼:“不、不要……你到底想怎样!”
男人冷笑:“本君会把你变成你弟弟的模样,把你丢下磔刑地狱,将你弟弟换上来!楚云,你早就是本君手里的一颗废子了!余生,你就在磔刑地狱好好享受吧!”
“不、要……”
“师父!”我见状焦急地扯了扯师父袖子,再只顾看戏不出手楚云就真的要回炉重造了!
师父云清风淡地扫了眼我,随后掌中灵力往地下一震,刹时强大的震力通过地层传至那黑衣男人的脚下,蓦然爆发,轰隆一声巨响,活活将那老男人给炸飞了出去——
老男人一声惨叫重重摔在石砖地上,牙都残忍地磕掉了两颗!
我默默在心底给师父竖了个大拇指,师父可真是,不鸣则已一鸣惊人!
老男人被磕得嘴里直吐血沫子,楚云的一身仙骨也总算保住了,虚弱的膝上一软,半跪在地。
捂着胸口诧异抬头,才发现是师父出手救了他。
“大帝……”楚云那厢呕着血,感动得热泪盈眶!
师父带我从隐秘处走出去,阔步迈到摔个狗吃屎的老男人浑浊视线里——
老男人极艰难的僵硬昂头,看见师父,亦是瞬间老脸惨白,“酆都大帝!”
师父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鎏金大袖,给楚云使了个眼神,楚云立马踉跄着跑回了我身边。
“本帝竟不知何时起,司刑殿殿主都能随意斩杀勾魂司的引魂鬼差了。”
话不重,却寒彻骨髓。
老男人不甘心地握紧拳,咬牙收敛,跪起来回话:“帝座言重了,下君只是在教训自己的逆子!”
师父慵懒睨他:“本帝好像听说,殿主五千年前就与嫡长子楚云断绝了父子关系,将长子,驱出了家门。怎么,如今又不打算断绝关系了?
一上来就动这么重的手,本帝怎么瞧着,像殿主要索亲儿子的命呢?”
老男人抽了抽唇角,事到如今还睁眼说瞎话:“下君,只是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逆子罢了!虽已与他断绝父子关系,可血脉亲情,终究……割舍不断。”
我顿时忍不了了,低声骂了句:“呸,不要脸!”
刚才想要楚云的命,现在又说血脉亲情割舍不断,天底下最不要脸的就是他!
楚云也抓住机会向师父告状:“帝座!殿主方才威胁属下帮张文玉说情,属下不愿,他就想毁了属下的仙骨,还要拿属下去交换十五层地狱的张文玉,帝座,请帝座替属下做主!”
真是抱了个好大的腿啊。
他的渣爹倒也不慌,像个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,镇定反驳:“帝座,勿要听这逆子胡说八道,他只是嫉妒下君对他弟弟好,下君今日来寻他,只是想看看他而已。”
啧,所以他的对策是咬死不承认对吧!
不过我师父也不是个好惹的,睿智启唇:“殿主说,血缘亲情割舍不断,本帝也认为理当如此。
今,你的二子被本帝判入了磔刑地狱,本帝也着实感到抱歉,对不起你这为冥界卖命多年的元老殿主。
本帝正想着如何做,才能补偿殿主呢,既如此,那本帝恰可做个顺水人情,助殿主父子,早日重修于好。楚云。”
“属下在。”
“今日起你就是司刑殿的少殿主了,本帝允你暂在勾魂司任职,待你任期一满,便可回家,接替你父君的上君之位。”
此话一出,老男人与楚云俱是愣住。
我站在一边钦佩地叹气,师父这招高明啊,间接逼着楚云的渣爹退位了?
“帝座!”老男人欲要反抗,楚云瞅准时机强行打断:“属下谢恩!”
老男人气得火冒三丈,噌地站起身,“我不同意!本君绝不可能将殿主之位传给楚云!”
师父轻嗤:“殿主这是在抗旨?”
老男人噎住:“我……”
师父一记冷眼杀过去,吓得老男人额上都冒汗了。
拂袖转身,师父边走边道:“殿主放心,本帝会命人看紧磔刑地狱,保管令公子在里面,连个苍蝇的面都见不到!”
“你、你……”老男人气到双手哆嗦,抬袖指着师父的背影着急上火:“你凭什么替本君做主,本君就算是死也不会把君位传给这个逆子。”
师父眯了眯眼:“你请便。”
老男人血压飙升,追着师父的身影纠缠不休,大有一副想要和师父打一架的阵势:
“你算什么东西,你怎敢如此对我,你站住,站住……龙玦!”
师父离开的步伐猛一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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