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伯顿时脸红,诧异地看着我,也许是往日清冷稳重惯了,这会子忽被人这么冒犯他自己也挺懵。
我摊手,“你能接受你当初侍奉的主神,尊贵慈爱的后土娘娘是如今我这个德行么?”
土伯怔怔眨眼,半天才反应过来,不好意思地咳了咳:“嗯,的确有些难以接受……”
须慕淮没憋住笑出声:“你还得再修炼,看人家小龙玦,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成当年的那个人。他只是将她当成白鳞宸,你要是这么想,就好接受了许多。”
土伯揉了揉被我揪红的脸,知道真相后反而更愁了:“我倒希望,她真的只是白鳞宸,永远不要变回那个人……”
永远不变回后土娘娘,就不用有那么多与生俱来的责任义务压在肩头了。
这么一想,当人也挺好。
可我终究是神的另一面。
也许我不该这么贪生怕死,不该活得这么毫无追求,胸无大志。
不知道当年的后土娘娘是否也会在孤寂的时候,生出一丝倦怠之心。
到了薛家,陆锦年正在和几个亲戚张罗着薛景的后事。
因为是自杀抹脖子死的,所以按照本地的规矩,要将棺材停在太阳底下,好用阳气镇着棺里惨死鬼的阴气。
“这薛家的丫头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,怎么敢干出这么凶残可怕的事,杀了她全家啊!”
“前几年她爸不是说了么,她妈当年不老实,说不准她也是个野种!”
“就是,你看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爸。”
发生了这种事,村里的长舌妇们难免要嚼点舌根。
不过更让我意外的是,谢家那个女人竟然带着谢沐瑶和宋译也来吊唁了,这会子正在老槐树下嗑着瓜子和人口无遮拦地造谣:
“可不是么,当年我和她妈一起绣十字绣,她妈在家里,还没嫁给她爸的时候,就和村头好几个青年拉拉扯扯,纠缠不清。
这薛景啊,说不准就是她妈和别人的野种!怨不得她爸又给她找个后妈,又生了个弟弟!”
旁边的女人们激动地笑着附和:“哎呦是么?这可真是让人想不到啊!几十年前他们陆家门楼可高着呢,你这么一说,倒有点道理。
当年他们陆家在咱们桃花镇上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,他们家的儿子女儿那可都是咱们普通人家高攀不起的。
陆家儿子娶的是镇上那老张主任的女二,好歹是个官二代,陆家闺女当年提亲的媒婆都上门说破嘴了,多少有钱的人家都看不上,最后偏偏嫁个没钱没势的单身汉。
这要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,她会放着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不当,跑过来给一个穷光棍当媳妇么?”
“就是就是,保准是肚子里有货了,不得已才随便找个人嫁了,也怨不得老薛要把薛景卖给人老头当送子妾呢!这绿帽子在头上戴了这么多年,窝囊啊!”
“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在这胡乱嚼舌根说三道四胡言乱语,你们就不怕遭雷劈吗!”
陆锦年忍无可忍的拔腿冲过去,抬高声向她们声明:“我姑姑当年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大姑娘,我表妹小景也是在他们两口子结婚后才出生的!
人嘴两张皮你们造谣都不打草稿的吗?我表妹是横死的,怨气重,你们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,难道就不怕我表妹夜里去你们家里和你们论个是非吗?”
嗑瓜子的大娘们听他这么一说,吓得连瓜子都不敢吃了,纷纷拍拍衣裳老脸发烫的心虚往后退。
谢家那女人还很有底气地冲陆锦年吐了个瓜子皮:“呸!你这么凶干嘛,怎么的,家里有肮脏事害怕被戳穿啊?你姑结婚那会子,你才多大?你懂个屁,有脸做没脸让人说了这不是?”
“先不管我们陆家有脸没脸,谢大娘,你还有脸出来啊。”
陆锦年脸寒得瘆人,故意专往她痛处戳:“你家可是有个灾星,怎么,当不成省长亲戚来这里找存在感了?你女儿不是省长千金么?怎么又回到桃花镇了?
大娘们,你们还敢靠近她啊,就不怕沾染上一身晦气!你闺女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吧,怎么还不见老宋娶她?
哦对了,我前两天好像听宋译的舅舅坚决不让宋译娶谢沐瑶,还给他安排好了相亲对象。
也对,谁家愿意娶一个灾星进门,未婚先孕,在家里当小姑娘就不安分,和男人勾勾搭搭,这话怎么那样像说你自己闺女的呢?”
谢家那女人脸一白,手里瓜子哗哗啦啦往下掉。
陆锦年掏出手机继续说:“我听说谢小姐这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遭受网暴,有人甚至把她在大学时期拍的艳照都给放出去了,你说我要是把这些消息发到网上,会不会有更多人来问候她?”
“小陆!”谢家女人立马服软害怕地冲到陆锦年跟前,抓着陆锦年的手道歉:“对不起、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嘴欠!我不说了,你、你千万别把这些事往网上乱发啊!我的女儿已经经不起这么折腾了。”
“那你就管好自己的嘴!”陆锦年眸色阴沉的一把甩开了她的手,转身,朝站在远处等他的我走来。
谢家那女人也在他走过来时留意到了我,视线甫一捕捉到我,就立马变了脸色,恨得牙痒痒:“白鳞宸!”
我无视她怨恨的眼神,跟陆锦年说:“香蜡纸炮,还有瓷盆我都准备好了,还有公鸡血,剩下的你来办吧,桃泠她可能受不了这个环境,她看不见,这里的丧乐又吵得人耳朵疼。我准备去土地庙送完饭后就先带桃泠回去。”
“好,今天辛苦你和小桃了。”他答应。
我看了眼天色,这么久了龙玦还没来……
中午十二点半,我端着一碗白米饭独自一人去土地庙送饭。
按着家里的传统,亡人下黄泉的第一站是土地庙,需要第二天在土地庙吃上一碗热乎的家里饭才能安心往前走……
薛景家已经没有亲人了,陆锦年一人又忙不过来,所以送行饭就由我代送了。
只是,一碗饭刚放在土地庙的神龛前,我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……
来不及转身寻找人影,我的脖子就一条粗麻绳从后狠狠勒了住!
“放、放开!”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,只能被那人完全控制,拼命抓住脖子上的粗糙绳索,企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,“放开我!”
绳索勒得我脖子一阵刺痛窒息,我越挣扎,她反而双手拽得越紧,没挣扎几下我就明显感觉到大脑缺氧、双眼发黑了……
我想不通究竟是谁这么想让我死,可当她猛地使足力气硬生生将我从地上勒着脖子提起来时,我终于听见了身后女人粗重的喘息声——
“谢、是你!”我头脑发热双耳更像是堵了两团棉花,艰难地抓住麻绳,断续吐出了这几个字。
半个头颅都好像被放在热水锅中煮,我的脖子被麻绳死死锁住且还在不断用力,胸口因窒息而憋得剧痛,再开口,却是连半个音都发不出了。
手指穿进麻绳内原本是想为脖子减轻负担,可这会子那麻绳却生生将手指勒出了一条直直的血痕,有血液顺着手指与脖颈表皮渗透麻绳,一滴一滴砸在锁骨上——
她这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我死啊!
“白鳞宸,你这个丧门星!当初我就不该让孩子爹把你抱回来,要不是因为你,我的女儿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。
凭什么你运气这么好,凭什么你是省长的女儿,凭什么你要抢走属于我女儿的一切!
我女儿不好过,你也别想痛快!白鳞宸,我让你有命富贵没命享,我勒死你——”
她咬着牙关一声低吼,手上一狠,转身与我背贴背,用自己的肩膀做支点,再度收紧了我脖子上的绳索。
我顿觉双耳嗡嗡作响,被她强行勒着脖子猛地拖退好几步,脖子与手指像要被麻绳割断了一般,意识也逐渐变得朦胧……
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安静等死下去,便在胸口的窒息疼痛达到顶点时,我迅速从脑海里搜刮出了一段不大清晰的记忆。
是段咒语,什么功效我早已经没时间去想了,趁着自己还有点意识在时,默默张开干裂的两瓣唇,无声念诵……
咒语艰难念完,我的周身突然升起了点点金色荧光……
我这才猛地想起来,这咒语能唤醒我的护体神光!
我还没记起来护体神光出现后可能会有什么结果,庙外的天空就骤然昏暗了下来,无数乌云密集头顶,猝然一道惊雷落在土地庙庙梁上,震得整个破旧的土地神庙都摇摇欲坠。
身后的中年女人也被这道惊雷给吓得浑身一颤,但她,并没有选择放过我,反而接着使出了全身力气来勒死我:“我就说、你是个祸害!你这种人就该死,该死——”
而随着她的一声暴喝,头顶的天空再次劈落一道来势汹汹的炸雷。
只是这次,雷霆的目标不是房梁,而是她这个人——
“啊——”
一道凄厉惨叫从身后传来,震得我两只耳朵说不出来的难受闷疼。
脖上麻绳一松,那女人抓着绳子直挺挺地往地上砸了去,头顶流血,死不瞑目……
我也瞬间没了支撑点,重心不稳的腿上一软,抓住机会就捂着胸膛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——
“鳞宸!”须慕淮终于闻讯赶了过来,及时闪现在我身前,伸手接住了我差些脸朝地砸下去的虚弱身体。
“鳞宸,你现在还不能暴露存在的信息,这雷罚来得太突然,若是被居心叵测的心察觉,你怕是会有性命之危!”
我靠在他怀里虚弱地艰难睁眼:“我、不小心……念了能够召出护体神光的咒,怎、怎么办……”
“没事,我在呢!你不是不小心,是生命受到威胁后本能的会唤出护体神光……这人,该死!”
他正焦头烂额着呢,我脖子上的宝石与手上的戒指恰在此时都发出了异常的光泽,戒指发光,是在通知龙玦我有危险,上清大人给的宝石……好像在压制我身上的灵气……
他见状面上顿时一喜:“这是上清大人的东西!太好了,以我的法力根本无法压制你体内的强大灵气溢出来,我刚才还在想怎么把你送走,你现在这模样,一出土地庙肯定会被察觉,有他的灵力压着,至少安全许多。”
“宸宸!”
他话刚说完,陆锦年竟然也找了过来……
须慕淮愣住,但没时间多问些什么,他索性直接把我交给了陆锦年扶着:“把她送回家,送回龙玦身边!”
我被轻轻挪到陆锦年怀中靠着,陆锦年紧张地抓住我胳膊,“我家离得近……”
须慕淮打断:“她刚才动用神力引来了天罚,你想让她被人察觉到么!龙玦身上的灵气与她一模一样,你只要把她送回家,那些东西即便怀疑也只会怀疑到龙玦身上。她现在的情况你不清楚么,一旦身份暴露,她性命难保!”
陆锦年这才醒悟过来:“懂了!”
须慕淮深呼一口气:“刚才的动静闹得有些大,我留在这里善后,上面肯定是被惊动了,我办完还要去打个招呼,你记得,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回去!”
陆锦年点点头:“放心!”
剩下的烂摊子就全交给须慕淮一人处理了,陆锦年扶着昏昏沉沉的我踉跄出了土地庙,快步赶路。
走到一半,正好迎上听见动静来查看情况的村里人。
幸亏陆锦年机智,拉着我穿进了一个树林,愣是带我抄近道半个小时把我拽回了家。
好不容易进了家门,我一脚刚迈过门槛,却猝然头一晕,险些摔下去。
“妹子,你怎么了?”守在家里的楚云突然出现,扶了我一把。
陆锦年见我这模样,不禁眉心紧锁:“龙玦呢?”
“他……”楚云为难的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
我看他这表情就猜出了个大致,陆锦年冷冷追问:“他到底在哪,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!”
“他、”楚云正要答话,龙玦却已先一步端着药碗从楼上下来,信步迈进院子里,淡淡答话:“我在喂凤颜吃药,找我何事。”
目光瞟见我脖子上与手指上的血痕,他眼里有情绪涌动了一下,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,“怎么弄的?”
我赌气没理他。
倒是陆锦年,很快就被他口中的名字给吸引了注意力:“凤颜……你又和那个女人纠缠上了!”
龙玦揽袖放下药碗,面不改色:“陆锦年,谁允你在本王面前放肆的?”
陆锦年激动的红了脸:“刚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见么,你没看见宸宸……”
“一声惊雷吓着你们了?”
龙玦不冷不热地打断他:“本王见到了,皮外伤而已,回去上个药不就行了,她几时,这么娇贵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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