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怔住,平静的内心漾起淡淡一层涟漪:“我不知道你说的八分像是谁,但凤颜夫人,我们虽的确有五分相似,可五分相似,足以让龙玦辨清我们,五分相似,谁才是谁的替身,都说不准呢。”
“如何说不准?”
她快步迈过来,站定在我眼前,信心满满道:“你一个凡人懂什么,当年阿玦最先遇见的就是我!我才是他第一个唤阿姐的人!
他痴念我而不得,才会被那个人救回去!后来,若非是那人先我一步救下龙玦一命……龙玦又怎会移情爱上她。
我与那人的容貌确有五分相似,但孰知,龙玦不是将她当做我的替身!龙玦后来一直唤她阿姐,阿姐这个称呼原本就是专属于我的!
所以说到底,你们两个,都是我的替代品!不过他得不到我,才养在身边的慰藉罢了,现在我回来了,你识趣的话,也该让位了!”
替身?
当年的我,确实和她容貌有相似之处,龙玦最先爱上的,也确实是凤颜……
不,后来后土为了保住龙玦的元神不散,施法封住了龙玦的记忆,龙玦与凤颜的第一段纠葛也就此被尘封。
龙玦是在不记得凤颜的情况下,成为后土的徒弟,凤颜第二次出现前,龙玦就已经同后土暗戳戳的表达过爱慕之心了,所以龙玦是将后土当做凤颜爱而不得的替身一说法并不成立。
凤颜后来是因为龙玦二度将救下他的后土认作穿白衣的凤颜,误以为凤颜是他的救命恩人才同凤颜再有纠缠的……
不过是那会子后土算到了自己将有大劫,不多时便要去殉道,为了给龙玦在人间留一个念想,才不肯说出实情罢了。
回想我那心怀天下苍生的前世,整整一辈子都在为别人着想,可最后呢,又落得个什么好结局——
身消道陨,被龙玦,怪了一生。
这样算,即便有替身,那这个替身也该是凤颜。
“我不相信你的话,除非,龙玦亲口来和我说这些。”我冷漠怼了回去,瞧着她那张花容月貌的容颜,眯了眯眼:“你没有失忆,你在骗龙玦!”
她突然发笑,抬起水锦织就月光纱罩着的宽大广袖,掩唇,狐狸眼上挑,眸光勾人的虚伪否认:“妹妹在说什么呢……我失忆了啊,阿玦都已经确认过了呢!你可别红口白牙污蔑我。”
我有些激动,沉声戳穿她:“你要是真的失忆了又怎么会和我说出这些话,你明明什么都记得!你赖在我家到底有什么目的!”
她红唇上扬,给了我一个极其嚣张的挑衅眼神:“我有什么目的?当然是,把属于我的一切抢回来了!”
说着,还走近我,抬起纤纤玉手,往我肩上拍了拍,“我有没有失忆不重要,阿玦觉得我失忆了,我就是失忆,你有本事就去他面前揭穿我,看他到底是相信你,还是相信自己的诊断。”
“凤颜,你可真无耻。”我由衷佩服。
她莞尔一笑:“更无耻的还在后面呢,小姑娘,接招吧!”
“你……”
我反怼的话没机会说出口,她又身子一仰摔倒在地,像一朵娇弱的残花,无力跌落北风中,楚楚动人的含泪控诉:“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,你怎么能骂我不要脸呢,我以后离阿玦远点就是了……”
说完,还踉踉跄跄的艰难站起身,抹着眼泪跑开了。
我:“……”
我好奇她这一幕又是做给谁看的,扭头,才发现须慕淮和白竹两口子站在门外,一脸的凝重。
“如何,还能撑得住么?”
门口小河边,须慕淮不急不忙的用野花给白竹编着花环。
我坐在田埂上,抑郁叹气:“暂时还能,但须慕淮,我发现要是论动真格,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。”
白竹咬着一根狗尾巴草,忍无可忍的歘一下抽出腰间随身匕首,“要不然老娘还是去把她杀了吧!”
须慕淮按住白竹:“嗳,你要真把人干掉了龙玦那我不好交代。”
白竹烦躁,“我干的我自己去交代,需要你交代什么?”
须慕淮无奈:“你干的和我干的有什么区别……”
白竹哽了哽,半晌:“也对哦,他一直都是把我的账算在你头上的……”
须慕淮拿过白竹手里凶器:“再怎么说,那可是他曾经爱过的女人。”
“一个合格的前女友就该像死了一样安静。”白竹一枚石子儿狠狠砸进水里。
“当年,他是真打算和凤颜一起好好过日子……”
我昂头,看着白云翻卷的天空,不自觉就湿润了眼眶。
对啊,当年他的确是打定主意要和凤颜厮守终生了。
要不然怎么会为了给凤颜修复被冥王打断的仙筋仙骨,不惜冒着生命危险,去冥界偷盗地灵草……
害后土,迫不得已亲自替他承了这罪责,受下那么重的天罚。
我记得,当年我强撑着一口气从神台上跌跌撞撞的走下,出了司刑殿。
体力不支时,是那位年纪轻轻意气风发,容貌昳丽的冥王陛下伸手扶住了我。
带我去冥殿,用自己的神力为我疗伤。
“何必呢,阿姊。”她乖巧的伏在我膝上,任我用指腹轻轻梳理她的鸦色长发。
我说:“地灵草对冥界至关重要,丢失圣物,理应受罚。”
“本王知道地灵草是被他盗了去,只是阿姊,原本还有一线生机的,你因他一次又一次的卸去神力,届时六道化形,你怕是撑不住,阿姊,你这是在给自己造一个死劫。”
对了,我好像记得,要不是他为凤颜盗走地灵草,我拿出了太多神力化身地脉金莲去代替地灵草稳住冥界,我原本,不该死的那么痛苦。
“命数如此,天意使然。”我伸手拂去女孩脸上的晶莹泪珠:“王上,我会替你守护好整个冥界,往后的路,你要自己走了。”
她将头埋在我的衣裙里,沉默无声良久,“若可以,本王真想杀了他为你出气……但这样做,你会不开心,阿姊,终究是这世间欠你,是他欠你。”
……
七月半过完就该准备中秋节的节礼了。
七月末的早桂已经相继绽放了,我带白竹去桃泠家摘桂花,桃泠的爸爸和后妈正好刚带着小弟弟从娘家回来,土伯也趁这个空隙去仙山为桃泠采摘能够让她复明的仙草。
土伯走的这几天,桃泠就被托付给我和白竹照顾了。
我打上高中那会子就喜欢隔三差五去桃泠家蹦跶,她爸虽说思想封建,但好歹不嫌我,她后妈人也不错,我每次过去她都能和我说上几句话,久而久之他们也习惯了我往家里跑。
这次再来摘桂花,她后妈特意把家里一竹筐新摘的金贵全塞给了我,“在村头老刘家摘的,她家有一棵几百年的金桂树,开花的时候可香了!
本来摘回来是打算给她们爷俩泡茶喝的,可这爷俩都不怎么感兴趣,她弟弟啊,不喜欢闻见桂花的味道,你会做桂花酒桂花月饼,那你就带回去多做点,到时候给咱家送点过来就成,也省得咱家再做了!”
我欣然把桂花接下来,朝她璀然一笑:“好啊婶子,到时候我再给你做点桂花蜜,你肯定喜欢。”
“那我就却之不恭啦!”她后妈笑吟吟的拍拍衣裳:“那你们先聊着啊,我该去做饭了,锅里还炖着排骨呢!”
我点点头,桃泠也乖巧的提醒她:“妈妈,厨房里有新柴,可能有些潮,你记得从里面拿,我等会儿去给你添火!”
她后妈背影一顿,半晌才语气轻松的摆摆手:“我一个人就够了,你们好好聊着吧,小孩子进什么厨房!”
桃泠轻轻一笑。
桃泠那个向来调皮的弟弟也在此时拿着野果子欢快的蹦回了家,往桃泠手里塞了个大的:“我从后山上摘的,你先尝尝好不好吃,好吃我再吃,要是有毒就先毒死你!”
话虽然不好听,但想和桃泠分享好东西的心却是真的。
桃泠也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欠揍的语气,拿起野果子啃了口,“很甜很软,吃吧,没毒。”
弟弟冲她吐了下舌头,之后捧着两枚红果子就往厨房奔去:“妈,我给你和爸带了果子,姐姐尝过了是甜的,你喜欢吃甜的!”
望着小家伙撒脚丫子跑远的背影,白竹双臂环胸感慨道:“啧啧啧,果然是什么样的父母就能教育出什么样的孩子,后妈和后妈的差距真大!
你爸虽然不是啥有良心的东西,你这个后妈却为人不错,待你和你朋友都挺好……”
“我后妈啊,她和我爸其实是青梅竹马!只是后来她去县里上学了,我爸在家里务农,两人错过了,我爸才娶了我妈。
我妈过世后,我后妈来吊唁,和我爸才又见面的。
实话实说,我后妈比我妈,差不到哪里去,我后妈文化高些,为人处事也面面俱到。
我和薛景的情况其实差不多,都是妈妈过世没多久爸爸就续弦了,但薛景后妈黑心肝儿,我这个后妈……
她没有嫌弃过我眼睛看不见,宸宸应该知道,我眼睛坏掉以后有一段时间都是我后妈在悉心照顾着我。”
“你这个后妈虽然比不上亲妈,但至少做后娘是称职的,她啊脾气好。”我扶住桃泠找地方坐下来。
桃泠颔首认同:“是啊,有好几次我爸想把我卖了,都是她出面阻止的,我爸那个暴脾气也就只有她才能降得住了。我弟弟虽然调皮了些,有时候说话也不怎么好听,但至少是把我当做姐姐的。”
“你现在有土伯保护你了,你爸不敢卖了你!”
白竹挎上竹篮掂起一朵桂花凑到鼻尖闻了闻,“土伯好像也挺喜桂花的,以前你、咳,我们冥界有个姑娘最会做花酒,她给土伯做的桂花酒味道特别好,土伯搁在府里好几千年都舍不得喝。”
桃泠欣喜的直起身:“土伯喜欢喝桂花酒啊,宸宸会做,我可以和她学……”
“那也得你眼睛恢复啊。”
白竹弯腰凑到桃泠鼻息前,盯着她紧闭的双目,怜惜道:“以前难么漂亮的一双眼,被灼成了这样,这是前世遗留的魂伤,也怪不得凡间药物治不好……
不过没关系,等土伯采到仙草让你复明,看以后谁还敢再叫你瞎子!”
桃泠害羞的红了脸:“白竹姐姐……”
——
从桃泠那采齐了花材,回到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,我把桂花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,打算去厨房找酒曲做桂花酒的。
可谁知从厨房窗户前路过时,却无意看见,凤颜在厨房里,正拿着一瓶冒着氤氲黑气的药水往一盅鸡汤里倒……
那是,毒药?
不管是不是毒药,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!
她抬头,我迅速转身避开了她的视线,在她端着鸡汤往外走时赶紧往厨房拐角后躲。
目送她端着东西上了楼,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……
她究竟要给龙玦喝什么药?
我不放心的尾随她一起上去。
追到我和龙玦的卧房门口,我看见龙玦在房内处理事务,提笔写着什么东西,而她则从汤盅里舀了两勺鸡汤放进玉碗,送给龙玦。
“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喝我为你做的鸡汤,时隔多年你一定很怀念这个味道吧,先尝尝,看好不好喝,好喝的话,我以后每天变着法给你做。”
“嗯,先放在边上。”龙玦头也没抬的继续忙:“最近还是记不起来?身体可有别的地方不适?”
美人儿娇羞的摇了摇头,咬唇踟蹰:“土伯大人前两天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些年来发生的事……
我虽然吃惊,但始终不相信那是我做的,我剩下的记忆很朦胧,我根本不记得土伯白竹,还有什么后土娘娘……”
说着,还情深义重地伸手握住了龙玦提笔的那只手,红了眼眶:
“阿玦,我知道是我错了,我不该冒充后土娘娘冒充你的救命恩人,可那时候我不这样做,我怕我和你再无任何可能。
阿玦,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才遵从父母之命嫁给陵阳君的,我不知道他让人把你打成那样,我更不知道你已经伤到须得封存记忆才能保命的地步。
那日我冒险逃出家门,正好看见了后土娘娘将你从海里捞出来,后土娘娘穿着白衣在你身前对月吹笛……
我发誓我那时候是真的打算救你,但后土娘娘先我一步把你救上来了,后来她守了你几日,在确定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后没等你苏醒就离开了。
我是等她走后才现身去照顾你的,阿玦,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后土娘娘,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你保护了我把我带回娘娘的神宫,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救你的是娘娘。
我原本想告诉你事实的,是娘娘不允许,娘娘说她陪不了你多久了,让我代替她好好照顾你,我这才、一时糊涂,真的骗了你……对不起阿玦。”
是后土不允许她告诉龙玦真相?
虽然当初后土的确是打着顺水推舟的主意,给龙玦留一条生路,可后土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允许凤颜冒充自己,她可真是会栽赃保全自己啊,这样一来她反而成了最忍辱负重的那个。
实在是不要脸!
她捧起龙玦的手想用脸去蹭,龙玦立马抽回手打断了她的妄想,对她依旧冷冷淡淡:“你现在灵力不稳元神有伤,尽量不要再去想这些旧事,免得受刺激。”
记住暖酒小说地址:nnnXS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