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沈忆宸低估了军营中斩杀窦毅带来的影响,加之福州三卫底层士兵的“逼宫”,硬是把冯正给吓的不敢有丝毫拖延,连征调全省兵马都等不及,先行率领福州三卫过来驰援。
顺序的颠倒,就导致了结果的天差地别,沈忆宸终究不是神,他无法掌控人心变化。
营帐内众人达成了一致意见,皆认为这种情况下,为了避免出现伤亡,沈忆宸应该赶紧出营保证自身安全。
可就在这个时候,林震步伐缓慢却坚定的走了进来,朝着沈忆宸说道:“任何时候都能出营,却偏偏此刻不能。”
“向北,这一走就是十万性命,再无招安可能!”
林震说的没错,沈忆宸这一走,就意味着之前建立的信任全盘破灭。就算叶宗留、蒋福成等人愿意招安,都架不住底层将士的大势所趋。
沈忆宸只要还在义军营地中一秒,就意味着绝对不可能开战。
相反踏出营地大门,双方最后一丝联系就被斩断了!
“老师,学生明白。”
不用林震劝说,沈忆宸从来就没有过离开营地的想法。
可能在所有人眼中,他“礼贤下士”,自称父母官等等言行,都有作秀的嫌疑。
唯独沈忆宸自己清楚,如果要作秀的话,压根就没必要来到福建,更没必要来到义军营地这种“险境”!
无论是帝王师,还是平叛之功,沈忆宸有一千种方法,利用大明王朝巅峰的国力轻松获取,可他偏偏选择了最难的一条道路。
招安!
天真也好,伪善也罢,沈忆宸不在乎外人评说,他只求无愧于心。
“好,为师与你站在一起!”
这一刻,沈忆宸跟林震互相读懂了对方,师生联手同心。
话音落下,叶宗留的心腹陶得二冲入帐中,朝着沈忆宸禀告道:“沈提督,邓首领已经来到帐外,他说要面见你讨一个交待。”
听到这话,沈忆宸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。
躲了几天不愿意见面谈判,这时候现身率人要一个交待,真是打算趁我病,要我命。
不过我沈忆宸别的不敢说,命倒是挺硬的,邓茂七你还不够格!
“好,那我便出去,给邓首领一个交待!”
说罢,沈忆宸就昂首阔步朝着营帐外走去,看不出丝毫的畏惧跟心虚。
就连叶宗留等人见到他这番动作,心中都不免生出一丝感叹。如果说邓茂七是乱世之枭雄,那么沈忆宸就是治世之能臣,有扭转乾坤之势!
掀开营帐,外面的景象远比沈忆宸预计的还要壮观,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头。
王能、武锐以及部分义军矿工炉丁,结成了一道防线死死挡在了营帐面前,防止被义军冲击。并且双方已经开始互相推搡,动手态势一触即发。
“诸位将士,我沈忆宸在此,有何不满尽可畅所欲言!”
“另外邓首领,不知你想要何交待?”
沈忆宸这一出场气势,瞬间让之前的声讨鸦雀无声。
可能绝大多数义军,都认为沈忆宸做出“背叛”之事,此时应该躲在营帐中瑟瑟发抖,然后想着该怎么潜逃出去。
结果万万没想到,他不仅没有逃跑,反而敢光明正大的面对众义军将士,就连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,都没有减弱分毫!
“沈提督他没跑?”
“这种局势下沈提督还敢露面,别的不说,单单这份勇气实属让人佩服。”
“沈提督,草民只想问一句,你招安拖延时间调集朝廷大军围剿,此事是不是真的!”
“沈提督,现在两军对峙,吾等还是你治下子民吗?”
各种惊叹、疑惑、质问接踵而至,不是义军们不愿意相信沈忆宸,而是如今朝廷大军压境,种种迹象直指沈忆宸欺骗。
不仅仅是起义军将士质问,久未露面的邓茂七,此时从人群中踱步而出,站在了沈忆宸面前,神情严肃的说道:“邓某人想要何交待,义军弟兄们都已经说了出来。”
“朝廷大军已至,当兵戎相见之时,沈提督还敢守信说过的那些言语吗?”
“别忘了你可是堂堂福建万民的父母官!”
邓茂七言语掷地有声,抛开引导情绪的做戏成分,此刻他确实也动了真怒。
毕竟朝廷大军围剿,死的与他一同起义的袍泽弟兄,沈忆宸利用招安拖延时间,真是卑鄙无比。
同时在义正言辞之下,邓茂七忘却了一件事情,那便是他躲着沈忆宸不愿意招安谈判,又是否把义军弟兄们的性命放在了首要考量位置?
“我当然记得自己说过的话,如果不是肩负着父母官之责,现在本官就不会还站在这里!”
“同时我也想问邓首领一句,你可还记得自己起事的初心?”
“如今扪心自问,局势走到这一步,是为了帮义军弟兄们抗争一条活路,还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王图霸业!”
沈忆宸终于没有了以往的气定神闲,语气中充满了愤怒。
他不怪起义军底层士兵的不理解跟声讨,因为从古自今,底层民众都是被裹挟引导的,很难看清楚事情的本质,跟全局的真相。
但是邓茂七这种高层首领不同,他无比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心招安给义军百姓一条活路,可为了那日益膨胀的野心,视十万袍泽弟兄性命为无物。
明朝没到末期那种丧失人心,丢掉国运的地步,邓茂七在王朝巅峰时期哪来的勇气去逐鹿天下?
就算能打的昏天暗地,占据一隅之地裂土封王,他治下百姓生活就真的能比大明强吗?
古往今来,除了朱元璋等极少数农民军领袖,绝大多数义军首领还不如末代王朝的统治水平,崩坏速度夸张无比。
连续数日的避而不见,沈忆宸已经忍耐到了极限,召集福州三卫说穿了不是为了围剿义军,而是为了制衡邓茂七等人的野心!
“沈提督真是会倒打一耙,至少到目前为止,我邓某领着弟兄们杀出了一条活路!”
“而你出了句句不离父母官,到目前为止又做了些什么,空口无凭的招安吗?”
站在不同的立场上,邓茂七没有丝毫愧疚的情绪,自己是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没错,但同样带领着义军兄弟们,抗争出了一条活路。
否则这里面绝大多数人,早就被朝廷的苛捐杂税逼迫死了。
相反沈忆宸带着没有丝毫信用凭证的招安,日后想反悔便反悔,谁又能否决朝廷跟皇帝的决策?
我邓茂七是不高尚,但至少没大明朝廷卑鄙!
双方动了真怒的言语对峙,让现场气氛瞬间凝重无比,仿佛已经到了撕破脸的边缘,只需要一颗火星便能点燃整个营地。
可就是在这时候,一名起义军的斥候,骑着快马飞奔入营地,上万围观的起义军见到斥候报信,纷纷让开一条通行的道路,以免贻误军情。
“报!长乐知县许逢原,率领大批舰队沿晋江而上,距离泉州府不足二十里地!”
当听到这个消息,邓茂七等人俱是神情一震。
沈忆宸真是好谋略,不仅仅是召集了陆路兵马进攻,还从水路暗渡陈仓,打算一举把自己等人歼灭在泉州城吗?
“舰队大概有多少兵马?”
此时邓茂七也顾不上与沈忆宸唇枪舌战,赶紧询问起对方兵马数量,好赶紧分兵做出应对之策。
“仅是护卫的百余名士兵。”
什么?百余人?
邓茂七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,水路夹击百余人有个什么用,过来送死的吗?
可能是看出了邓茂七的疑惑,还没等他继续追问,报信的斥候就回禀道:“许县令不是率领大军过来,而是满载药草物资,以及过来治病的大夫。”
“对方领头千户,正是之前在建宁送粮的那个,他说是奉了沈提督之命,前来医治义军伤员。”
当斥候说出这段话,在场众人可谓是面面相觑,本来喧嚣的营地瞬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。
无数双眼睛望向沈忆宸,眼神中写满了不敢相信!
与此同时,沈忆宸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。
虽然与最开始的计划出现了差错,但许逢原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,依然用最短的时间筹齐了药草物资,运输到了泉州城外围。
许逢原的到来,证明了沈忆宸从来不是什么花言巧语、空口无凭。入仕之后做的每一件事,他都在以行践言。
既然选择承担起父母官的责任,沈忆宸就不会放弃这十万义军以及家属的生死。
另外一方面福州三卫的到来,预示着他放弃了最初的理想化招安,而是以武力为后盾恩威并施。
一手执剑,一手拈花,才是真正的成大事者所为!
相比较沈忆宸的淡淡笑容,邓茂七却下意识的张大了嘴巴,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。
沈忆宸他居然真的能做到,视福州义军为治下子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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