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快,电报就传到了淞沪护军使何枫林的手中。
何将军看了电文,见是自家大舅哥的吩咐,自然不敢怠慢,当下便叫来两个负责军需、常在市区活跃的副官过来问话,可行伍之人,哪里在乎江湖上那些臭鱼烂虾,一时间竟没问出个所以然。
打听无果,何枫林也就懒得再去深究。
既然此事跟青帮有关,索性干脆拿起桌上的电话,要了号码,直接拨到了杜公馆府上。
电话接通,浑然是命令的口吻。
“喂,我何枫林,叫杜镛过来见我。”
言罢,只听“咔嗒”一声,电话当即挂断。
没有任何解释,也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,对方在忙些什么,将军让他过来,他就得乖乖过来。
只这一句话,不多时,杜镛便乘坐汽车,屁颠屁颠地从法租界赶来了县郊龙华镇,淞沪护军使衙署。
官兵面前,这些江湖儿女,又算得了什么?
些许江湖纷争,根本就不叫个事儿!
见了何将军以后,杜镛自是垂手而立,有问必答,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
杜镛尽力把这场江湖风波描摹得绘声绘色,种种恩怨仇杀,似乎是件天大的事情。
然而,何枫林听了,却只是嗤笑一声,摆了摆手,浑是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,竟忽地打诨调侃起来。
“闹了半天,就他妈这点鸡毛蒜皮的屁事儿啊,我还以为江连横把张小林的媳妇儿给睡了呢,哈哈哈!”
杜镛听了这话,只觉得倍感汗颜,赶忙点头赔笑。
“是是是,都是些无所谓的小事情,有劳将军费心了。”
“行了行了!”何枫林敲了敲桌面儿,“你们之间,有啥分歧我也懒得操心,总之你们仨都往后退一步。杜镛,你是个明事理的人,那黄麻皮和张小林不懂事儿,你也不懂事儿啊?”
杜镛连忙解释道:“将军,我当然是听您的安排,能退就退,可就怕这位江先生他不松口呀!”
“嗯,这倒也是,一个巴掌拍不响么,这小子现在在哪呢,改明儿我派个人过去跟他好好唠唠。”
“江先生在哪,现在还不太清楚,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来了,我听说淞沪巡捕厅和法捕房正在严查呢。”
闻听此言,何枫林脸色骤变,当即喝令道:“那姓徐的别想趁机搅局,你们青帮耳目多,现在立马就给我把人找出来,卢督军可是亲自吩咐的,要好好照顾这位江……江什么来着,反正务必要确保这人在沪上的安全!”
杜镛看起来毫不意外,似乎对此早有准备,当即便随口应承了下来。
何枫林却仍旧有点不放心,紧接着又说:“另外,让张小林去准备准备,给人赔个礼、道个歉,这事儿就赶紧拉倒吧,谁有功夫天天管这些个屁事儿!”
“那是那是,不过,这……”
杜镛吞吞吐吐,神情略显为难。
然而,仅仅是这片刻的迟疑,便引来了何枫林的不满。
“咋的?”他立时竖起眉毛,换上咄咄逼人的语气,“我说话不管用?”
“没有没有,只是小林哥这次也损失了不少人手,而且——”
“你这是替你那把兄弟说话呢?”
杜镛闻言,顿时浑身一怔。
刚要开口解释,何枫林便自顾自地打断道:“我知道张小林是什么操行,别他妈给脸不要脸,我现在就让他去给姓江的赔礼道歉,他不把这事儿办了,我就把他办了,能听懂么?”
“将军的意思我懂,”杜镛忙说,“关键是,小林哥昨晚受了枪伤,眼下正在医院里疗养——”
“死没死?”
“啊?”
“我问你张小林死没死?”何枫林直截了当地问。
杜镛一愣,忙说:“没、那倒是没有,小林哥的车改装过钢板,他自己平时也都穿着——”
“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呢?”
何枫林不耐烦地命令道:“让他按我说的照办,还有,要尽快查出江什么的,把他在哪查出来,我派人过去接,总之必须要在巡捕厅之前找到他,在此期间,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儿,我第一个拿张小林问罪!”
气氛霎时间凝固起来。
话已至此,杜镛自然不敢再多说什么。
这边应声承命,那边送上随手带来的见面礼,这才稍稍将何将军安抚了下来。
随后,他便离开护军使衙署,上了汽车,先命令司机回趟家里,给李五爷打了通电话,求对方充当说客;紧接着便火急火燎地赶往法租界医院,准备将何枫林的意思,转达给张小林。
…………
残阳尽没,月上树梢。
法租界西洋医院内,张小林哼哼唧唧地趴在病床上,虽说中了枪伤,未曾想命不该绝,从鬼门关前晃悠了两圈儿,竟又重返人间了。
张小林善打。
善打之人,久经街头历练,自然多了几分机警。
张小林的座驾,本就是经过改装后加了钢板,平日里又常穿着一件软甲铁背心儿。
正因这份未雨绸缪,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。
当然,那晚杜家门徒的及时营救,以及潮帮万游远的支援,同样也不可或缺。
生死关前走一遭,是个人都难免觉得后怕,张小林自然也不例外。
碰见了硬茬儿,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有点怂了。
可人就怕赶鸭子上架,张小林虽然骨头发软,却扛不住“大帅”的名头在外,听说他昨晚遭遇刺杀,不少门生弟子、杂帮头目、以及潮帮万游远都跟着过来探望。
众弟兄那一声声关怀、一阵阵盟誓复仇的念头,何尝不是一盆炭火,把张小林活生生地架在火上烤?
“小林哥,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,王老九和江连横都得偿命!”
“大帅,远哥也没了,这是血仇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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