旭阳洒暖,晖融寒霭,漫染四野。
杨炯见得此景,不禁喜上眉梢,暗自思忖:祖宗庇佑之力,着实非凡。隆冬之际,竟能于正午得此气候,实乃不易。
“兄弟们,速行!再加把劲,趁此暖阳,速抵钝恩城!(现图们市附近)” 杨炯立马回身,声若洪钟,振臂高呼。
麟嘉卫众人亦是心花怒放。
本以为踏入金国地界,必是冰天雪地、大雪纷飞之境,皆已抱定冻伤冻死之决心,未料竟遇此暖日,恰似喜从天降。当下再不迟疑,奋力挥鞭催马,如疾风般朝着钝恩城疾驰而去。
两个时辰后,杨炯一马当先,率亲兵卫队率先抵达钝恩城附近。众将官隐于钝恩城外爱也窟河(图们江)下游的树林中,纷纷举起望远镜,凝神细察城头情形。
观罢,众人围聚一处,皆面露忧色。
毛罡喟然长叹,依例开始战前情报陈说:“大人,钝恩城城墙不甚高峻,筑墙之材皆为石块。适才观察,城头守军至多不过五十人,且轮换少频,由此推之,城内守军恐为数不多。观那些城卫兵的举止神态与军纪,便可印证此点。其中多为城内百姓,着装褴褛,且不时偷闲懈怠,绝非久历军旅之精锐。”
“不错,寻常之时,以我麟嘉卫之能,此等小城,半个时辰之内便可克之。可这钝恩城的地势,却颇为棘手。” 姬德龙眉头紧锁,深表赞同。
贾纯刚亦点头称是,望向杨炯,指着不远处的钝恩城道:“大人,此城所处之地,实是令人头疼。前有爱也窟河为天然护城河,四周统门水、僝蠢水、星现水环绕,四水入城汇聚,恰似建于护城河之上。
如今河流冰封,我等骑兵于冰面之上行走,极难施展身手,既要防其湿滑,又要小心敌军于冰面设伏,如此一来,攻城之事,难上加难。”
“嗨!诸位何必如此愁眉。我看过地图,这钝恩城乃金国曷懒路的首府,此途仅有两座大城,且钝恩城周边并无其他城池,唯有零散部落与山村。我等径直下马强攻便是,还会惧这些蛮人不成?” 耶律倍忍不住插口道。
“你闭嘴,大人讲话,小孩别插嘴!” 李澈一拳捣在耶律倍腹中,怒目而叱。
“你……!” 耶律倍捂着肚子,怒视李澈。
“你什么你?再敢多言,看我不揍你!” 李澈双手叉腰,挥舞拳头,威胁之意尽显。
耶律倍瞬间老实,自二人于西京共历诸事,已然熟稔。可二人好似天生相克,三两言便起争执,未几便拳脚相向。
起初,耶律倍心有不甘,自恃男儿,岂会惧一小丫头,岂料李澈武艺高强,连挨三顿痛打,毫无还手之力,自此彻底服软,嘴上不敢再逞强,唯有怒目而视以表不满。
众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,只当是孩童嬉戏。
杨炯回首看向耶律倍,耐心解说道:“我们的目标,乃是挺进上京,这钝恩城不过首战而已。若贸然强攻,徒增无谓伤亡。往后我等尚需穿越姑里甸与苏素海甸,用人之处甚多,且前路未知,变故难测。行军打仗,需深谋远虑,分清主次。”
“哦。” 耶律倍瞪了李澈一眼,乖乖受教。
杨炯转身望向钝恩城,脑海中思绪如电,思索如何能速战速决且伤亡最小地攻下此城。他深知,众人分析句句在理,所虑之事皆为实情。这第一战,便遇如此难题,刚感祖宗庇佑的他,此刻亦是哭笑不得。
众人见杨炯凝视钝恩城出神,亦纷纷举镜,再次望向城头。
“哎!姐夫,姐夫!快看,城头下爱也窟河处是什么?” 李澈满脸惊异,高声呼喊,手指不住指向城下,上身前倾,恨不能即刻前去一探究竟。
“黄皮子呀,你没见过?” 耶律倍没好气道。
“你闭嘴,你曾见过如此多黄皮子渡河?且……且它们竟还能起身作揖!” 李澈起初还有心思与耶律倍斗嘴,可看着看着,顿感脊背发凉,只觉这些黄皮子似已通灵成精一般。
众人亦目睹了钝恩城下这诡异一幕。
但见爱也窟河冰面之上,一支黄皮子队伍如鬼魅般浮现。它们首尾相连,队伍宽度竟超百米,横向缓缓淌过冰面,朝着远方荒无人烟的原野蔓延开去。
极目远眺,可见远处枯黄草丛诡谲晃动,显然尚有众多黄皮子隐匿其中。此队伍朝南绵延,至少二三百米之长。
那些黄皮子形态各异,有的相互紧咬尾巴,似怕掉队;有的则将双爪搭于前伴肩头,直立起身,不停向四方作揖,而后摇摇晃晃行进,模样怪异至极。
队伍前端的黄皮子,身形格外小巧,越往后,个头愈发庞大。其毛色多样,有透着诡异的棕紫,有略显黯淡的淡黄,更有肚皮雪白似雪者。整个队伍规模庞大得令人咋舌,从头至尾,少说亦有两三里之长。
就在众人以为队伍将尽之时,末尾竟现一庞然大物,比成年黄皮子足足高出半个头。其周身散发着一股莫名威严,三角眼闪烁幽光,定是这群黄皮子之首领无疑。
杨炯透过望远镜,死死盯着那最大的黄皮子。
突然,那黄皮子首领仿若有所察觉,猛地朝杨炯这边看来,其眼神幽深泛绿,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。它就这般死死凝视着杨炯方向,看得众人脊背阵阵发凉。
此时虽有暖阳高悬,然一阵寒风拂过,掠过众人汗湿的后背,令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。
“艹!反了天了!大人,末将愿带几人去宰了那孽畜!” 贾纯刚怒喝一声,作势便要起身。
“艹,老贾!休得莽撞,莫因一畜牲暴露我等行踪,快看城头!” 姬德龙一把拉住怒不可遏的贾纯刚,示意他速看钝恩城头。
贾纯刚一怔,旋即迅速拿起望远镜。
只见城上的金国百姓与士兵,皆被城下黄皮子过江之骇景震慑,双腿发软,纷纷跪地,瑟瑟发抖。
城垛前沿,伫立着三个萨满。
他们身着厚重兽皮长袍,袍上缝缀着形态各异的兽骨,走动间发出细碎声响。头戴高冠,冠上挂满刻有符文的兽骨与彩色飘带,在沉闷的风中微微摇曳。
三人如被定身般,一动不动。
忽地,为首的萨满似被一股无形之力唤醒。他缓缓抬手,那手细长苍白,关节突兀,宛如冬日干枯树枝。他五指如钩,握住六边形太平鼓,先是轻轻晃动鼓身,鼓面铜环发出 “沙沙” 之声,紧接着,手腕猛地一抖,太平鼓发出一连串紧密的 “咚咚” 声,节奏杂乱无章,却似有一种无形之力,敲得人心惶惶。
他一边击鼓,一边微微仰头,双目紧闭,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。旋即,另外两名萨满亦同时行动。他们双手高举二尺多长的白骨彩鞭,手臂青筋暴起,随着一声低沉嘶吼,手中白骨彩鞭猛地挥出,鞭梢铃铛瞬间爆发出尖锐声响。
他们动作机械僵硬,每挥动一次彩鞭,便伴随着铃铛刺耳的 “叮叮” 声,一边挥舞彩鞭,一边双脚有节奏地跺地,每跺一下,城垛都仿佛随之震颤。
城下,黄皮子大军如潮水般渡江而来,密密麻麻,不见尽头。三个萨满似受某种神秘力量驱使,动作愈发癫狂。他们一边疯狂摇晃太平鼓,一边口中念念有词,发出的音节古怪晦涩,时而快速旋转身体,兽皮长袍随风舞动,兽骨碰撞声愈发急促;时而俯身用彩鞭抽打地面,溅起阵阵尘土。手中白骨彩鞭挥舞得密不透风,铃铛声、鼓声与那诡异咒语交织在一起,笼罩着城头,令这原本诡异的场景,更添几分恐怖神秘。
杨炯看了眼那萨满祭司与城头下的黄皮子首领,放下望远镜,望着眼前爱也窟河冰面,陷入沉思。
其实他前世亦听闻过诸多关于黄皮子与萨满的传说,今日乍见此诡异一幕,起初着实吃了一惊。但旋即镇定下来,自恃弓箭无数,又有轰天雷傍身,何惧之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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